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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S][Henrik/Mike] 冰冻地窖和吉他袋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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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ik手里的电话拿起又放下。床头柜上摊着的黄页翻开在澳大利亚野生动物管理局阿德雷德分局的地方。Henrik不确定打电话给动物管理局汇报自己最近正在被一只袋鼠骚扰的事情究竟有没有谱。


距离Henrik搬到阿德雷德的韦斯特比奇港口也有少说五年,这里离Mike出生的普罗斯佩克特只有十二公里不到,不过这纯属巧合。五年前,差不多在2026年前后的澳洲经济大萧条期间,许多靠近澳大利亚南部的渔区居民都纷纷变卖土地海渡到别的国家去谋生,Henrik差不多就是在那几年里通过一些个朋友的介绍买到了这片地。


所以话说回来,Henrik最近正在被一只袋鼠骚扰。这件事情的不寻常之处在于,澳大利亚已经和十几年以前大有不同,由于气温的骤降,大雪和冰封使得这边的旅游业、渔业和畜牧业大受打击,现在整个国家都濒临破产的边缘,曾经是这个国家不言而喻的象征、喜好享受温暖阳光和丰盛植草的袋鼠也渐渐从这片土地上消失殆尽。Henrik搬过来的第一年,偶尔还能在横穿森林的小公路上看见一两只袋鼠探头探脑的身影,从那以后就几乎没再见过它们了。


灭绝或是迁徙,Henrik从没有在这方面想过太多。而今年已是澳洲第三个全年被雪覆盖的年头,天寒地冻的几乎让Henrik回想起自己曾在瑞典度过的童年时光。所以在这个时候见到一只袋鼠是件多么不同寻常的事,更何况这只袋鼠一直在他的住处附近徘徊,敲他的窗户(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发现那“是”一只袋鼠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并且每天都会弄出一些奇怪的声响。Henrik猜想它大概是没有地方可去了。他当然考虑过其他的办法,尽管他怀疑野生动物管理局是否会相信关于袋鼠的这套说辞。


本来他以为自己大概就会这样放任那只袋鼠不管,毕竟这种天气想要救济个什么体型庞大食量也很可观的野生动物也是不太现实的,但是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昨天。大概在夜里凌晨三点左右,Henrik被门外一声震耳欲聋的“砰砰”声惊醒,接下去,房子外面连续乒乒乓乓倒腾了好几天的那只袋鼠,突然一下没了动静。


Henrik坐在卧室里竖着耳朵听了一宿,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他告诫自己不要去多管闲事,袋鼠说不定是离开了。现在冬季正值,出入的公路都被大雪封闭了,他也是靠着一些趁着春季搬运进来的储备度日,本来资源就有限。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清楚那只袋鼠是怎么找到他这里来的。但就像那个“楼上的第二只皮鞋”的故事一样,袋鼠越安静,Henrik就越是坐立不安。


等到早上八点钟,他实在坐不不住了,从床上滚起来去给自己泡杯咖啡。他把壁炉弄着,从角落里捡了几块靠近木堆上方的、仍然干燥的木块丢进去,然后把自己丢到布套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SBS9频道正在播报南部最新的雪灾灾情。这台电视机自打他搬来以后就没再换过,屏幕上闪烁着危险的雪花点,好像随时都会嗝儿屁一般,里面传来的声音也嗞嗞作响,比一般的电视机嘈杂不少,甚至盖过了外面大风摇晃玻璃窗发出的嘎吱声。Henrik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地把电视机“啪”调成了静音。


安静一下子填充了整个客厅。一点也没有袋鼠弄出的乒乒乓乓声。Henrik控制不住了,他脑子里各种袋鼠惨死在大雪中的场景开始不断地冒出来。他仿佛看到袋鼠痛苦地闭着眼睛,毛茸茸的嘴唇发着紫,舌头从嘴里掉出来,冻成一个僵硬的形状,上面还挂有流到一半就被冰封成钟乳石状的口水滴。


“操操操!”Henrik从沙发上“腾”地一跃而起,从玄关左手边的大衣架上拿了自己最厚的一件防风衣裹了个严严实实,戴上皮手套然后出了门。


他大步踏进院子里,尽量逼迫自己在大风大雪里睁开眼睛。这里白茫茫的,除了已经被冻蔫了的几簇灌木丛之外什么也没有。Henrik不甘心地扶着房子的外墙艰难地挪动脚步,开始绕着屋子寻找袋鼠的踪迹。


Henrik眯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抓着外墙的砖块凸起的部分,一只手盖在脸上防止锋利的冰碴划伤自己,只留下食指和中指中间的一道小缝隙来看路,根本和半瞎了没什么差。“倒霉的…莫名其妙的…袋鼠…就知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他一边嘴上嘀咕着,一遍朝房子的后院挪过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沙尘暴里蹒跚挣扎的犰狳。


突然间,他在白茫茫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小黑块儿。Henrik搞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因为那东西形状很规则,看起来也不像是袋鼠的样子。出于本能的,他朝那东西靠近过去。挨近后他才发现,原来小黑块儿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封掉了的、这栋房子的地窖入口。


一切瞬间就清晰了。所以袋鼠肯定是通过漏风的地缝发现了这房子底下还有个藏身之处,前几天的乒乒乓乓是它在试图把钉死的活板门弄开,昨晚那个“砰砰”的巨响证明它终于成功了,而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地,袋鼠正躲在温暖干燥的地底下避风,说不定还抖着腿在享清闲呢。


Henrik卷起袖子准备下去找那个不安生的家伙,却在走到通往地下的台阶尽头时像过电一般停住了——走廊里有风,风把房间里面的气味带了出来。Henrik有点迈不动脚步。


那是一股尘封已久的,金属混着木头的气味。这股味道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久远,几乎让Henrik快要哭出来。曾经他闻见这气味的时候就会兴奋难抑。曾经他和Mike也整天整天地沉浸在这味道里。实际上Mike闻起来几乎就和这味道如出一辙。木质的温沉和金属的冷硬,混合着一点堆叠的纸张散发出的陈旧气息,还有汗味,没错。那时候的澳大利亚还是阳光充足并且炎热的,在Henrik的印象中Mike的头发就很少有时候干燥,大部分时候都被汗水浸湿,凌乱地一缕缕伏在他额头上。


几声袋鼠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从下面传来,Henrik突然回过神来。他把大衣和手套脱下来放在台阶上,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右手边墙壁上安着的煤气灯,然后轻手轻脚地摸进去。


地窖里放着的是他们用过的乐器。有属于他自己的乐队Vitals的,也有属于Mike的乐队Tracer的。十几把吉他,大部分是电吉他,还有一把特别无法无天的Taylor十二弦原声吉他,那是Mike的东西。除此之外,那里还有几把贝斯,两套架子鼓,数量可观的几组Marshall演出音箱、三台他们自己组装的控制器,以及成堆成堆的电线。


这些东西在Mike出事、Tracer解散了之后就被搬到Vitals在L.A.租用的仓库里。后来大约五年前的一个夏天,Kate突然和一个丹麦人结婚了,Dylan回到他在肯塔基州的老家去照顾他的父亲,Vitals也正式解散,而Henrik则带着他们所有人的东西,还有Tracer所有人的东西,一个人搬到了阿德雷德。


那时候的他还认为一切东西都不该有结束的终点。Mike离开后,这个乐队作为他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和他所热爱的那个世界有所联系的存在,也那么突然地画了句号。他赌气一般地用他当时的几乎是所有积蓄买下这片地方和这栋房子,将这些东西统统丢进地下室,花了好几天叮叮当当地把入口钉了个底朝天,发誓自己再也不会靠近它们半步。


而现在他却因为一只莫名其妙的袋鼠,重新又站在这些东西面前。站在Mike面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像暴风雪一样把他给压倒了。凌晨、公路、房车。Mike偶尔会在停车的时候拉着Henrik在路边抽两根烟,或是在深更半夜时跑过来,和他一起拿了吉他在路边乱弹。那个年轻的澳大利亚人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喜欢一整天都时不时地重复讲一句话,经常戴了顶灰色的毛线帽从来不介意自己的头发有多乱,笑起来像一只兴高采烈的松鼠。


Tracer的车子永远都是开在他们前面的,Mike拥有像航海罗盘一般良好的方向感,能够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地图上找出最短途的洲际公路的走向,带领他们从一个城市连夜驱车前往另一个城市。他从来都能把车开的那么好。


当时他们在巴黎与比利时交界处的一个小海港市奥斯坦德休一个短假,而Mike正把设备从英国海运到加莱,然后走A16号公路开车过来与他们汇合,由比利时开始欧洲巡演。可以想象当敦克尔克警署打来电话,告诉他们说有一辆澳大利亚牌照的巡演房车在库德凯尔附近,A16号公路与N225号公路交界处那边被两辆满载德国肉香肠的运货卡车追尾,事故严重人员伤亡云云,整件事情听上去有多么、他妈的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Henrik觉得喘不过气来。十多年说过去就过去了,Henrik觉得留在自己脑子里面最清晰的记忆,似乎都还是那些和Mike还有其他人一道在路上的时间。在那之后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似乎Mike的离开把一部分的他也带走了。可能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Henrik走到那只袋鼠面前蹲下来。袋鼠很温顺地像个人一样用屁股坐在地上,毛乎乎的两条腿朝前岔开伸着,它脚上的雪开始渐渐化掉了所以附近的毛都湿湿的,看起来脏兮兮的。袋鼠歪歪斜斜地靠着一堆叠到了天花板的、看起来不是很稳当的音箱,看来连续好几天冒着风雪的奋战也把它累坏了。


Henrik看着袋鼠,袋鼠看着Henrik。袋鼠完全不像是几天前经过他窗外时那副烦人的骚扰者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礼貌,一双大眼睛还有点水汪汪的,睫毛长的不可思议,偶尔会很慢地眨一下眼睛,但是目光始终聚焦在Henrik的脸上。Henrik被袋鼠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突然觉得袋鼠看起来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熟。


Henrik注意到袋鼠的耳朵上似乎冻伤了一小块,并不是很严重但大约是很痒的,袋鼠总是弯下脖子用前爪去挠,挠多了之后伤口反而开始发炎化脓,附近的毛都掉秃了,看起来红红白白的特别凄惨。


“坐这里别动。我去拿点东西下来。”Henrik刚说出这话就后悔了。什么玩意儿,他居然在跟袋鼠讲话。不过袋鼠好像听懂了一样地歪了一下头。好吧,现在是二十三世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袋鼠成精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Henrik回到房间里,从抽屉里找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屯的棉纱布,又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伏特加。他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袋鼠究竟喜欢吃什么东西,就随便从冰箱里面抓了两瓶牛奶和一些面包重新往地窖走去。牛奶还是那个牌子的牛奶。很多年以前当他第一次跟着Mike来到澳大利亚,Mike在一家停车场旁边的小超市里献宝似的从货架上抱起一堆这个玻璃瓶装的牛奶小心翼翼地塞到他的购物车里。Henrik搬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当地的超市里看有没有这个牌子的牛奶,因为那个时候的牛奶大部分都是真空包装的了。好在结果并没让他失望。


Henrik回到地下室,袋鼠还坐在那。出乎他意料的是,袋鼠的手里居然抱了把吉他。是那把Gibson的电吉他,上面还贴了一张彩色纸条,有人用油性笔不工整地涂写了一排“1-800-HOTLINE-BLING”的字样。


吉他是他的吉他,字是Mike写的,除了他没有谁还能那么无聊。他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在英国雪菲尔市中部一家叫做Plug的小livehouse的演出,也是Tracer英国巡演的最后一场,Vitals作为一直以来的暖场乐队,被邀请上台跟他们合作一首cover曲目。那是他头一次在台上跟Mike站在一起表演。Mike在他的吉他上恶作剧般贴的那张纸条,直到演出结束他也没弄下来过。


现在这把吉他被这只袋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了。Henrik估计袋鼠大概是饿了想找食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找这把吉他。吉他被袋鼠抓在手里,偶尔被爪子碰出一两个空弦的音符,袋鼠最开始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对这个能发出声音的扁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Henrik趁袋鼠对吉他爱不释手的时候,迅速地三下两下把它冻伤的耳朵包扎了。袋鼠好像很不习惯绷带,一直想用后腿去挠,Henrik觉得这样没两下绷带就会被它撕掉,突然瞥见两个音响的夹缝里好像塞着一个灰乎乎的像布袋一样的东西,想也没想就把它拽出来往袋鼠的头上一套。套上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东西是Mike的灰色毛线帽,一定是以前搬东西被他落在装音响的箱子里,居然辗转了这么久也都没弄丢。


戴上毛线帽之后,袋鼠终于安分不挠了。大概因为耳朵被捂住听觉变迟钝,整个袋鼠似乎也比之前更呆滞。Henrik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退后了两步准备欣赏一番。袋鼠戴着灰色毛线帽,怀里抱着把吉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电光火石之间,Henrik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他刚才会突然觉得袋鼠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熟了。


Henrik有点不敢看它,就好像这个大只的动物能够猜透他心思似的。他转过身去把从房间里拿过来的一堆面包牛奶试探般地放到袋鼠面前。袋鼠毫不犹豫地丢掉吉他,抓起一瓶牛奶开始啃瓶子。Henrik站在边上已经哭笑不得。牛奶,哈!为什么会是牛奶?!他感到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什么会在这么一只动物面前产生这种可悲又可笑的联想。Mike明明不在这世上了,也不可能以任何一种形式再回来了。


袋鼠还在不屈不挠地啃瓶子,牙齿和玻璃摩擦发出的磕磕嘁嘁声将Henrik拉回了现实。眼下,还是帮助这个不请自来的野生动物比较重要。


Henrik试着把袋鼠爪子上的牛奶瓶拿过来弄开,但是袋鼠力大无穷,怎么也不肯撒爪,无奈他只好从地上捡起另一瓶牛奶,拧开盖子以后递到袋鼠面前。袋鼠一看高兴坏了,立马扔下手上那瓶咬不开的,双手捧着牛奶瓶往嘴里灌,一边还有滋有味地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连喝牛奶的姿势都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Henrik一下子笑出了声。


什么回来不回来,这些都无所谓了不是吗?他也背靠着音响在袋鼠身旁挨着坐到地上,他的肩膀挤着袋鼠毛茸茸的胳膊,感觉非常温暖。Henrik捡起了袋鼠扔在地上的久违的吉他。这个晚上,他突然很想给Mike写一首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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