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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程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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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程票》(一)

《单程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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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我就不坐了吧。把你送到就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还得准备下周的课呢。”我不着调地瞎侃着,不确定要不要关心一句他的手腕有没有事情。

杨超群低着头不讲话,把门打开后,他拿玄关角落里的门撑把门固定住了,冲里面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先进去,然后他拿了钥匙回到院子里,把那把备用钥匙又埋在常春藤底下,才回来进屋带上门。

一进屋子,就能感受到里面有一股陈旧家具的气息。这里的装修几乎都没怎么大动过,红木地板和下半截的木质墙面俨然还是房屋建造时的样子,只不过墙上新贴了质地考究的壁纸。进门右手边是客厅,地毯应该是新的,沙发也是现代的,壁炉还保留着,上面零散摆了一些相框,应该是他家里人的。我没仔细看,只扫了一眼,那上面都落灰了。

“你这儿,挺不错嘛。就是一个人住太空旷了点儿。”地方收拾的很干净,完全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他平时在家都是怎么过的。

“我喜欢安静。”他一边回答,一边在沙发的角落猫下来。我于是也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你家里人呢?”
“他们都在美国。”
“哦。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英国来了?”
“英国是西方金融文化的发源地,我想来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找些机会。”
真是一本正经得要死的回答。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接不下去茬了吧。金融方面的东西我虽然不大懂,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美国明明才是高速发展又极度多元化的国家,况且听他这么说,他们家的家业应该都在美国。英国这种老掉牙的资本主义社会,排他性太严重了,根本没啥机会。所以归根结底,是想天高皇帝远吧。

“你跟你家里人关系不好?”我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问太宽了,因为杨超群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但他也没表现出被我冒犯到的一丝丝不快,只是表情突然变得很难过的样子,不说话了。

我想来想去,只得抬手看了看表,大声宣布时间不早了我该滚了,以此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然后就“腾”地站起来准备走。他见我要走,好像有点仓促,立马也跟着起身。这一起来不要紧,我只看见他眼神突然没了焦距,身形摇晃了一下,就那么缓缓倒了下去。

赶紧凑到他面前,才发现已经不省人事了。我顿时慌了神,刚才那句关于家人关系的问题对他打击这么大?不会吧,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要不要打急救电话啊?我长这么大还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啊……

我稍作镇定,再仔细看他,发现他呼吸平稳,胸膛起伏虽然微弱,但也节奏均匀。除了脸色分外苍白以外,看起来跟睡着了无异。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我寻思了一下,应该是晚上喝酒又吹了风,发烧了,一路上这么一折腾,体力不支,再加上看他这么瘦弱的样子,低血糖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些都放到一起,刚才猛的一下站起来,这才会晕倒吧。

我记得我姥姥跟我说过,这种吹风受的凉来得快去得也快,关键是不能再继续吹风了,得捂好。我当机立断地决定,要把他从沙发弄到卧室里去安顿。我推了推他,叫不醒,左右没别的办法,只能硬抱。杨超群晕倒的时候背对着沙发,这下整好仰躺在那儿了。我弯下腰把一只手从他膝盖底下穿过去,一只手穿过他嘎吱窝,用力一起身,居然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捞了起来。别看杨超群比我高半个头,抱起来轻的跟个姑娘似的,两条大腿并一起一只手都能将将地捏过来,是不是有点儿太瘦了。有钱人家的待遇这么差吗,饭都吃不饱?

不想那么多,起码这样挺给我省事儿的。我打横抱着他三下两下上了楼,楼道有点窄,杨超群的长腿还差点让我卡进了楼梯栏杆的空隙里,还好没弄伤他。半楼这边有个盥洗室,再上去两间卧室,我都看了一下,一间的家具罩着挡灰尘的尼龙布,床上是空的,另一间有张简简单单的双人床,一个枕头,套着灰色亚麻质地的床具,看上去都是高级货,应该就是杨超群的房间没跑了。

我一边感叹这也住的太冷清了,干嘛不把隔壁那间租出去了找个室友当二房东,一边把杨超群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拿羽绒被子给他裹了个严严实实。这叫发汗,汗发出来就不烧了,我姥姥说的,倍儿管用。杨超群挺平静,好像就是睡着了,除了一直眉头皱着嘴唇没什么血色,都看不出他在生病。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去楼下厨房打了杯水上来,放到他床头柜上。

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都安顿好了以后,我看了看床上躺的平平坦坦的杨超群,就准备回家。刚踏出房门,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折了回去,在口袋里三摸两摸,摸到一张玛莎百货买东西的小票,拿出钥匙在票子上划下了我的手机号码,用很难看的字体写,“有事打电话”,把它压在了玻璃水杯底下。

别哔哔,这只是为了防止杨超群万一夜里病情加重了,也好有个人照应。莫名其妙的,我总觉得害他这样生病我也有责任。回去之后,我辗转反侧的,总是留意手机电话会不会突然就响起来。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杨超群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还有他蹲在地上拿着钥匙冲着我那莞尔的一笑。

就这样,我脑子里乱哄哄地迷糊过去了。

第二天,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看来昨晚折腾到那么晚也挺不容易,还好今天不用上课也不用打鼓。脑子浑浑噩噩地起来,赶紧开手机看了一下,哦,没有未接电话。我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心里没什么底地去了图书馆。昨儿晚上一到宿舍我就睡了,没来得及看下周上课的东西,所以今天一整天估计都得泡在图书馆里。

这边艺术学校图书馆里的设备都很齐全,苹果一体机人手一台,里面Adobe家的各种设计软件基本上都是配齐的,图书馆里藏书也是很丰富,从艺术史到当代设计应有尽有,所以给我做作业省了不少事情,连电脑都不用带,只要带上板子和纸笔就行了。奇怪的是,我今天手感奇差,起草了好几次都不合意。搁在一旁的手机,好像在故意气我似的,半天就是没一声屁响,我莫名其妙的,总是去瞄一眼那黑漆漆的屏幕,觉得十分苦恼。

正当我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这会儿,我看到一个穿浅色休闲西装的人影,懒懒散散地往我这个自习区晃过来。这个货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研究生导师Ken。别看他是导师,其实他自己也是前两年刚从伦艺我这个专业毕业的,毕业以后就留校当了助教,然后又升了导师,所以年纪和我们这帮他带的研究生差不多。Ken平时嘻嘻呵呵的,也没架子,加上我俩居然是老乡,又都很喜欢吃东西,所以经常一起满城地找好吃的餐馆,倒是很快和他混熟了。

英国这边的研究生是这样子,分成研究型和授课型两种,研究型是两年,一般是工科专业才有的,而且读完之后很可能会继续读博士;授课型只有一年,这个类型其实和本科差不多,整个学期除了期末要交一个你自己的研究项目以外,剩余时间都是上课的,我读的就是授课型研究生。我们的导师也不是一对一的那种,而是一个专业配一到两个导师,学生自己不定期的约时间和导师见面,讨论和改进研究计划。现在刚开学没多久,我跟Ken才正经约过一次(这里“约”意思非常正直),我的研究课题还没想好,他却一直劝我说先不要着急定题目。

我正准备跟Ken打招呼呢,就看到他三步并两步跨到我身后,猫下腰来看我的电脑屏幕。

“Ken!今天兴致这么好,来图书馆咖啡厅吃巧克力布朗尼吗?”Ken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我们图书馆咖啡厅的甜点兴趣大发。我十次在学校里碰到他,有九次都是看到他坐在这里吃东西,所以就这么故意问来逗他。

Ken看着我,笑得嘴角上扬的快跟只狐狸一样了,也不说话,默默从身后掏出一块芝士蛋糕,相当没有形象地大啃了一口,边吃还边砸吧嘴。

“再这么吃下去,小心胖成球!”

Ken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不怕不怕,我不是还有你这个专职健身教练在吗?怎么样,学校健身房周三的壁球馆你约上了吗?”

“约了,下午五点半的我们是,正好在你带完了大一那帮小鬼的seminar之后,可别迟到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Ken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凑到我屏幕前来,看我开在那儿的Illustrator上面的一堆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怎么啊,没灵感?”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这脑子里感觉跟灌了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我跟你说啊,我昨天晚上在俱乐部打鼓的时候,碰到一个……”我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讲得有点不着边了,猛然反应过来,才发现Ken看着我的涂鸦一脸贼笑。“……诶你看什么呢!看够了没?!”我一反手,啪的一下关掉了电脑屏幕。

“别别别啊,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了,我必须要关心一下你研究项目的进度嘛!”Ken一边盯着我一边揶揄,我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心想他该不会看出来我刚刚的涂鸦是什么了吧。

“滚你的,我跟你下次的预约要到下个月的中旬呢。开题报告到时候会给你的。”
“好吧。William你怎么回事,跟我讲讲吧。”
“啊?什么怎么回事?讲什么?”
“行了吧,我刚刚和你说话,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而且你的画和平时画风不太一样。” 什么?这都能看出来!?别看Ken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对图像的敏锐感觉我可真是无可奈何。

“服了你了。那我问你,你认不认识政治经济学院那边的人,有没有同事和那边比较熟?”教职工之间,应该消息会更灵通一点,尤其是,有些政经的老师也会定期来我们学校给艺术管理专业的学生上课。我的专业是碰不到他们的,但Ken就说不定了。

果然,Ken在听到我的问题后眯起了眼睛,这表情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了。“有是有。不要告诉我你小子看上了那边读书的哪个白富美?”

“不是一回事!我是想跟你打听个人,是政经院的学生。”我急忙澄清道,同时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下“白富美”这形容,和杨超群能对上几个。富肯定是不用说的了,杨超群家里应该也能算是富得流油的程度了。白嘛,他不是那种皮肤白皙奶油味道很重的小男生,就是正常汉子的肤色,跟我差不太多,不过可能因为体质不大好的关系,皮肤倒是透出一些不健康的苍白来。美的话就算了,我完全看不出这个性格奇怪的冤大头有哪里美的。

“还说没看上!”Ken右手用力拍了我一下,左手手上拿着的芝士蛋糕被震了一块儿蛋糕屑下来,不偏不倚掉在我肩膀上,被我用二指禅嫌弃地掸掉了。“你知道名字吗,说来听听?”

“哎呀,是个男的!知道是知道,但只知道中文。”
“啊?那可搞不清谁是谁了。”是啊,在这儿上课的同学之间基本上都用英文名相称,我很多中国同学经常是到学期结束我都不知道他们中文名叫什么。我们经常开玩笑说,知道中文名,就是知道你的法号了,那得是老铁的兄弟,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关系。

“他叫杨超群,不知道你听过没。”
“啊!”Ken突然一拍大腿,把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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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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